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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 与爷爷的约定

发布 | cuobu.com

[—— 与爷爷的约定]
 
作者:搓布
 
 
爷爷在世时,曾与搓布有过一个约定。
 
那是2008年的一个夏夜,爷爷躺在蚊帐里,身影被纱帐滤得模糊。
 
搓布站在床边,爷孙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。
 
夜色深沉,话题也不知怎的,就滑向了生命的尽头。
 
搓布望着蚊帐里爷爷模糊的身影,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:“爷爷,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,
 
人死后要是真能变成鬼,你一定得托个梦告诉我。”
 
爷爷在帐子里慢悠悠地应了一声:“好,知道了。”
 
静了一会儿,爷爷又像是自言自语,声音轻得像夜风:“哎,哪有鬼,都是瞎话。”
 
搓布不依不饶,非要他一个确切的承诺:“你别忘了!要是真能,一定得告诉我,不准忘!”
 
等了好一会,蚊帐里才传来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
 
 
时光悄无声息地淌过,转眼已是2010年夏末。
 
后来听三婶说起,他们开车回老家。路上,爷爷坐在轿车后排,忽然无声地落下泪来。
 
他一边抹眼泪,一边喃喃自语:“我这一生,就这么结束了?我就这样要走了吗?”
 
三婶回头宽慰他:“您身体这么好,没病没痛的,整天好吃好喝,尽说这些糊涂话。”
 
爷爷却像没听见,只顾一句一句地交代:“我的钱都缝在被子里头,还有些东西,藏在床底下。”
 
 
回到老家,在二叔家吃饭时,爷爷变得反常。平时见到肉就高兴的人,那天给他夹肉,他不动。
 
刚出锅的饺子端到面前,他也只动了动筷子,就放下了。
 
中午没吃什么,下午看家人打麻将,看着看着,人就躺倒了。
 
之后便被送进县医院,医生的意思是,即便转去大医院,希望也不大,让家属自己决定。
 
三叔和父亲商量后,决定不再转院。消息传开,家族里的人都陆续赶去医院。
 
第二天一早,搓布没吃早饭就坐上公交车赶往县医院。
 
走到病房时,里面已经挤满了人,二叔三叔两大家子都在,显得十分拥挤。
 
还有个表叔拎着烧饼走进来,不好意思地解释:“早上没吃饭,实在饿得撑不住。”
 
三叔对他儿子及二叔的儿子低声催促:“去,去床边喊喊你爷爷,看还能不能叫醒。”
 
他们轻声唤着爷爷,但爷爷没有回应,只有呼吸机规律的滴答声,和棉被下微弱的起伏。
 
搓布挤过人群,也走过去,喊了一声:“爷爷”
 
可不知为什么,看见爷爷浑身插满管子,全身浮肿得连输液都困难,鼻子一酸,竟哭出了声。
 
怕被人看见,搓布赶忙转身走出病房。
 
三婶在门口看搓布哭着出来,说道:“平时跟你爷爷不是打就是骂,这时候倒亲了,还哭哩。”
 
搓布没回话,只是默默走到外面,忍着一阵阵抽泣。
 
众人看完爷爷,陆续都回家了。
 
三天后的傍晚,搓布正在老家院里发呆,门外传来停车声。
 
一群人从车上下来,把爷爷从车里抬出,一路抬进南屋床上。
 
街坊四邻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,陆续涌进房间。
 
就连隔壁早已和搓布家断绝来往的邻居,也过来帮忙,看上最后一眼。
 
人心到底是暖的,表面再不和,到了这种时候,旧情仍在。
 
母亲却在一旁对众人说:“我们没喊他,他怎么自己过来了。”
 
搓布对母亲说:“既然来了,就别说了。这是他和爷爷的交情,我们不必拦。”
 
人群里有人低声说:“老人家器官衰竭,没法治了,才接回来的。”
 
有人接话:“那是,这么大岁数了,你想想。”
 
就这么一群街坊邻居都围在床前,爷爷是任谁叫,都叫不醒,
 
村里一位老人俯身对他大喊:“哥哎,到老家啦!你睁眼看看,还认不认得我?”
 
也许爷爷真的听到了,没过多久,他静静地走了。
 
正应了爷爷生前说的那句话:“人死的时候,最好什么都不知道,没痛苦,那样最好。”
 
三叔流着泪,在床上为爷爷穿好寿衣。之后他匆匆出门,花大价钱买回一口上好的棺材。
 
搓布忙着四处报丧,一路的心情自是难以言表。
 
等他再踏进家门时,那口新漆的暗黄色棺材已赫然停在堂屋正中。
 
棺盖错开一道缝,没合严。爷爷静静地躺在里面。
 
家里开始布置丧事,村里办席的师傅早已动起手来,街坊邻居也都赶来帮忙。
 
第二天,亲戚从外地赶回,搓布的三个姐姐和姐夫也一一到家。
 
母亲见她们帮不上什么,就让她们回屋歇着,等出殡再喊。
 
几个姐姐在屋里四处闲逛,实在没事便搬了张桌子,在二楼阳台打起了麻将。
 
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,夹杂着不经意的谈笑,从二楼阳台传来,与院里治丧的悲声格格不入。
 
搓布看不过,对她们说:“这时候,你们还有心情打麻将?”
 
一位姐姐眼皮也不抬,漫不经心地码着牌:“我们远道回来是客,按礼数,哪有让客人动手干活的道理?”
 
几人随声附和,起初还辩白几句,后来任搓布如何说,都只当是耳边风,专注在了牌局上。
 
搓布心里堵得慌,去找母亲告状。
 
母亲却说:“你二叔家的闺女一个都没来帮忙,凭什么让你姐干活?”
 
搓布不认同,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,管别人有没有帮忙做什么?
 
算了自己终究人微言轻,也便不再阻拦,任她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。
 
外面人来人往,做饭的、接客的、烧纸的,人影杂乱,忙到深夜才渐渐安静。
 
搓布这时才注意到,三叔蜷着身子,躺在木沙发上守夜。搓布心里不是滋味,回屋抱了床被子。
 
轻轻喊了声:“叔。”
 
三叔听到有人喊他,翻身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搓布这才看清他满眼血丝,神情憔悴。
 
“天凉了,给你拿床被子。要是不够的话,我再去拿一张。”
 
这时母亲从外面走进来,看见就说:“这才啥时候,哪儿冷?冷的话直接睡里屋不就行了?”
 
又笑说,“嗨害,这会儿倒对你三叔怪好哩。”
 
被母亲一说,三叔也推辞:“孩儿,我不冷,被子拿回去吧,冷我就不睡这儿了。”
 
搓布没说话,趁他们寒暄,把被子抱回里屋。
 
再回来时,二婶正好进门,对着三叔喊:“走吧,天这么冷,你在这儿干啥?”
 
三叔从木质的沙发上坐了起来:“不冷,我守夜,在这儿躺会儿。”
 
二婶的话斩钉截铁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:
 
“走吧,床给你铺好了,去我家睡吧。这冷飕飕的,呆在这儿干啥。”
 
三叔从外地回老家,因老宅破旧,向来都借住在隔壁二叔家,便起身跟着走了。
 
他们走后,母亲还在絮叨:“今天怎么对你三叔这么好……”
 
搓布心想,三叔蜷在沙发上的样子,实在让人心疼。
 
可嘴上只说:“现在是夏末,虽说不冷,但夜里不盖被子还是容易生病的。”
 
母亲还在念叨,搓布懒得再接话,转身上楼睡了。
 
头七过后,吹打的乐声歇了,帮忙的乡邻也散了,日子仿佛要挣扎着回到原有的轨道上。
 
没过多久,搓布做了一个梦。梦里,爷爷从坟里走出来,像正常人一样,朝搓布招手。
 
搓布看着爷爷从坟里走了出来,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。
 
正常人怎么会从坟里走出来呢,再说了,爷爷不是已经过世了吗?
 
便主动走过去对爷爷说:“其实,你已经死了。”
 
爷爷一愣,疑惑地问:“是啊,我已经死了,你不怕我吗?”
 
搓布听了,坦然应道:“有什么可怕的?我常做这种梦。”
 
确认是梦,又真的见到了爷爷,搓布兴奋起来,什么都想问,恨不得全写下来,带走慢慢看。
 
可梦里写字,也带不回现实。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。便问爷爷:“人间和鬼界的时间一样吗?”
 
爷爷在昏茫中微微摇头:“不一样。人间一天,鬼界一百天。”
 
两人慢慢走到二叔家门口才停下。
 
其实梦里还问了许多,可醒来大多忘了。梦里总是这样,时而清醒,知道自己在做梦,
 
时而迷失,像看戏一般,任剧情自己走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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